王国刚：以多边规则推进金融开放

导读

7月24日，由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中国财政金融政策研究中心主办，中国工业经济杂志社协办，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IMI）承办的“2022国际货币论坛”系列活动二——“金融开放与高质量发展”前沿论坛成功举办。IMI学术委员、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王国刚于会上作了《以多边规则推进金融开放》的主题演讲。王国刚教授回顾了金融开放的背景，指出多元化资本结构在金融开放中的重要意义，并进一步提出具体的实施思路，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以下为纪要全文：

过去讲开放比较多的是讲对外开放，但现在我们需要讨论的是双向开放，其中包括中国怎么走出去，所以，金融开放中应该包含中国金融走出去的内容，我主要从这个角度来进行讨论。

01

中国金融开放的背景是什么？

中国金融开放的主要背景有二：一是“一带一路”建设。2013年9月7日，在对哈萨克斯坦进行国事访问期间，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范畴。多年来，“一带一路”倡议得到了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的积极响应和支持，纳入了联合国大会、联合国安理会等重要决议，同时，一大批早期项目落地开花，推进了这一倡议从理念转化为行动，从愿景转变为现实。二是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将“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列入了“十四五”时期经济发展的指导自然。两个循环，一个是指国内大循环，这是主体；另一个是讲国际国内双循环。中国金融走出去，全球化的规则是什么，由此，我先从多边主义规则发展的历史进行一些简要回顾。

02

多边主义规则是什么？多边主义规则的历史发展趋势如何？国际金融规则的形成有什么特点？

从国际金融规则形成机制角度看，自第一次产业革命以来的200多年历史中，国际金融规则的发展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大致从18世纪到二战结束）为主要由单边主义界定国际金融规则的时期。主要表现：1.帝国主义国家将本国的货币制度推向殖民地国家，表现为单边主义。2.直接投资和国际信用的资金主要由宗主国流向殖民地国家，与此对应，与借贷资本输出、生产资本输出等相关的国际规则基本由宗主国制定，英国的金融规则在英联邦中实行，法国金融规则在法国殖民地中实行，西班牙体系也是如此，仍然是单边主义。3.国际金融规则与国际贸易规则连为一体，成为宗主国控制殖民地国家经济命脉、资源配置、产业发展和市场结构的主要机制。

第二阶段（大致从二战结束到20世纪末）由美国发力，它要成为世界的霸主，由此兴起了一轮在美国单边主义操控下的多边主义浪潮。从1944年以后建立的联合国、布雷顿森林体系、关贸总协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等机构在形式上都是多边主义形式，美国当时利用了多边主义，但是，美国想自己操控，贯彻美国的单边主义。多边规则，是指在国际事务中由三个以上国家和经济体在相互平等的基础上就共同所关心的国际事务所达成的对成员国行为具有约束力的国际规则。这些国际规则，二战后陆陆续续形成的国际组织在形式尚贯彻着所谓的多边规则，但在它背后的美国有另外的想法，想贯彻美国的单边规则。

第三阶段（从20世纪末到现在），这是一个仍在演进的过程。在经济多元化背景下，形成由多边机制所界定的国际金融规则。从货币体系角度来讲，在20世纪末出现了欧元，欧元和美元相抗衡；随着中国进一步发展，人民币国际化在推进。现在，多边规则得到越来越多国家的赞成，很多国家都进入了推进多边机制的进程中。

纵观200多年来国际经济金融发展历史可以看出，国际金融规则的形成大致有三个特点：一是从单边规则向多边规则转变，总趋势是多边规则越来越受到世界各国的支持和欢迎。二是单边规则逐步让位于多边规则。单边规则贯彻是“赢者通吃”，认为国际市场就只有竞争，赢者是老大。多边规则强调的是竞争对手就是朋友，可以合作，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国际金融规则向多边发展，就意味着大家可以是竞争对手，但也可以“合作共赢”，不见得一定是“赢者通吃”。三是多边规则的落地还有待深入探讨。尽管大多数国家都支持多边规则和多边主义，但这样一种理念和规则向国际金融市场实操领域的延伸尚待突破。因为现在在国际金融市场的实操领域中主要还是单边规则和双边规则，多边规则如何突破还需要进一步讨论。

03

国际组织在功能发挥中有什么特点？中国“一带一路”构想面临着哪些难题？要形成多元化资本结构需要解决哪些问题？

从国际金融角度看，已有的多边国际组织在发挥功能方面有三个特点：一是从宏观角度协调国际经济金融关系，更多地着眼于与国际贸易相匹配的资金安排等，很少涉及与微观金融相连接的金融市场安排和微观金融组织的操作安排，所以，刚才讲了实操领域现在需要进一步做探讨；二是主要聚焦于借贷类资金安排，不太涉及与资本性资金（股权性基金）相连接的投融资体制机制及相关金融市场运作的安排；三是这样一种国际金融市场的状态是以一个个国家为对象讨论具体的经济金融项目和事务为表现的，由此，多边机制的安排和协调局限于国家地理版图之外的“国际间”，几乎没有一个国家地理范围内的多边机制及其运作的安排，这就是实操走不下去，需要突破的地方。

从中国的角度来讲，自从习总书记提出“一带一路”构想以后，各国响应“一带一路”倡议进行了一系列的实践，在金融实践面上需要有效的解决三个相互关联的难题：一是“一带一路”基础设施需要巨额资金。有人估计“一带一路”建设二十年内大概需要几百万亿美元的资金，可见资金数量之大。二是如果这些资金都是借贷性资金，也就是说项目完成了，借贷款项还本付息了，资金借贷国与资金提供国之间，就这个项目而言，利益关系也就结束了。所以，要认真讨论巨额资金的资金性质是什么，是采取长期合作利益紧密相连，还是采取借贷还本付息之后各走各路。三是对外投资、对外借贷受到政局变动的影响，政治风险甚至成为资金输出的首要风险。

与借贷资金相比，股权性资金或货币资本占据了基础性地位。众所周知，有本金才能借钱。同时，从构建利益共同体角度看，资本结构有着凝聚各方投资者利益，发挥群体性化解风险的功能。这个优势是借贷资金所没有的，要形成多元化资本结构需要解决哪些问题，需要解决三个基本问题。一是各国投资者对投资项目的共识，需要一个平台来解决共识问题。大家能够达成共识，能够磋商。这个平台中国已经建了，这就是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要使得这种共识能够进一步达成，需要这个平台进一步发挥作用。二是在进行海外投资时，股权投资比借贷资金要重要，在股权投资中要贯彻股权平等机制。在这里不能去讨论国家大小问题，强弱问题，应该讨论股权平等，股权平等也就意味着不能独家垄断，需要大家一起来，形成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效应。三是有投资就要有交易，就要形成资本权益的交易机制。这个机制的展开，是保证有钱的国家或机构能够有效的把资金转化为股权性资金的一个重要的市场性条件。

04

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多元化资本结构如何实施？需要关注的要点包括哪些？对中国有哪些积极的影响？

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在中国金融走出去的开放过程中，应该去创造一些新的路径。如果在历史上这些发达国家的金融走出去主要是靠借贷资金，靠的是生产性资本输出，那是单边。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多元化、多边机制。这样一种多元化的资本结构可以在四个相互关联的层面上展开。

1.建立多边金融机构。这种金融机构不仅包含银行，还有证券投资基金、产业基金、各种基金，证券公司、信托、保险等各种金融机构。要建立一大批多元股权（这里多元是指各国和地区）形成的金融机构，使得这些金融机构的行为能够反映出多国的意向和多边主义的取向。

2.金融产品。现在金融产品要么是单边，要么是双边。如果中国去英国发个熊猫债就是中国和英国双边的事，几乎没有多边的。今后在进行“一带一路”建设中，无论是建设项目还是经营运作的公司，都可以考虑向多国乃至全球发行各种金融产品，如长期公司债、股权投资基金、普通股股票、优先股股票以及其他证券，也就使得这些金融产品本身都带有多边的色彩，形成和完善金融产品中的多边机制。

3.金融交易场所。这些金融产品要进行交易，所以，就要建立多边金融交易市场。在条件成熟的场合，这些金融交易市场应充分利用现代电子信息技术（包括互联网等），向全球尽可能多的国家和地区开放交易市场，推进交易投资范围全球化的同时，扩展多边机制在全球金融交易中的覆盖面。有了这些交易，多边金融产品就容易发行；这些金融产品容易发行又有交易，那么，多边经营性机构就容易设立，由此，就可以在实操的领域中把多边规则落到实处。

4.多边经济区。在有条件的国家，应争取划出一定的地理区域发展多边经济。该区域实行有别于该国经济制度的特殊政策（有点类似于中国的特区）。域内企业既可以由每个国家的独资企业也可以有多个国家合股的股份公司；域内的经济政策和经济机制由管理委员会（或类似组织机构）决定，管委会的成员由接入域内投资运作的各个国家的企业推荐代表构成，也就是说管委会也应该是多边的。

在这样的多边机制下，这个经济区的运作对于各国有着“抱团取火”的效应，对于政局变动将有着“投鼠忌器”的效应，有利于弱化乃至避免双边机制下的政治风险，尤其是政局变动和军事战争等带来的风险。

对中国而言，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充分运用多边机制下的多元化资本结构，既有利于加快相关项目建设的资金到位，也有利于发挥在多边机制中的导向作用。从具体实施角度看，有三个要点是需要特别关注的：一是要坚决坚持股权平等，二是在股权融资中要协同运作，三是股权运作要着眼于长期效应。

如果这样一种多元化资本，贯彻多边机制的思路能够有效展开，不仅“一带一路”的建设能够得到各国的响应，还能够在金融方面得到充分支持。在这样的展开过程中，有了资本投资就有资本收益。建立在海外资本收益基础上，人民币国际化之路将跳出以外汇储备为基础的牵制，既得到中国经济发展的支撑，又得到“一带一路”投资收益的支持。

整理：赵国君

本文监制：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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